風中的哭泣 --- 政治犯施儒珍自囚十八年 文/ 陳銘城 自由時報 93-07-19
聞名全球的「安妮的日記」是描述為逃避納粹大屠殺猶太人,全家自囚多年的故事,台灣最近也出土白色恐怖政治犯,在一九五○年代,為逃避逮捕及牽連親友,躲在家中柴房壁內夾層長達十八年的自囚故事。台視「謝志偉嗆聲」七月十九日晚間十點三十分將播出「風中的哭泣—已故政治犯施儒珍自囚記」,邀請長年掩護施儒珍的弟弟施儒昌及施儒珍的女兒談「不能喊叫爸爸」的失落親情。
家住新竹香山的施儒珍,宜蘭農校畢業後即有抗日思想,受新竹市文化協會黃旺成民主思想影響,施儒珍帶領十多位新竹青年,密謀潛赴中國參加抗日活動,此一「新竹卅事件」,因事機洩漏,遭日本警方逮捕,施儒珍被關六年,二二八事件後對中國來的國民黨政府徹底絕望,他開始參加共產黨地下組織和讀書會,企圖推翻國民政府,不意在二二八的清鄉白色恐怖年代,他和同志分別成為軍警單位獵捕的對象,自認思想無罪的施儒珍展開逃亡,他先躲到親舅舅家三天,不意日後卻換來舅舅三年的牢獄之災。外婆經常向他母親抱怨、怪罪,他又躲到堂伯家的屋旁洞穴裡達兩年餘,最後才由胞弟施儒昌掩護回家,藏在柴房的隔間牆內。這是在軍警抓人較鬆懈的日子,他們不會注意屋內的空間長度,於是擅長水泥工的胞弟在柴屋牆壁內,另隔出一道假牆,留下二尺寬的躲藏空間,內放尿桶,供哥哥躲藏其中。每日拆部分磚塊送飯,傍晚五至七點天黑前,讓施儒珍出來放封活動,夜晚再回夾層內,以相思樹燒的灰燼混合水泥再封牆,完全不著痕跡。這樣子長達十七、八年,最後於一九七○年病逝於自囚家中,草草埋葬於屋後。
施儒珍自囚期間,軍警經常來家踢門刺探,先後逮捕父親和弟弟,驚嚇母親。施父被約談刑求,後來於回家路中失神摔落鐵道被火車輾斷雙足,失血過多致死。施家老母,後來也在終日惶惶不安中,被嚇出腦溢血,中風臥病三年過世,讓掩護胞兄的施儒昌獨自承擔全家的安危與恫嚇壓力,兩度欲自殺未果。
施儒珍的妻子早在丈夫逃亡前,就因感情不睦離家出走,留下年幼的兒女,由叔叔和臥病老母照顧。小女兒施美慧說小時候她常在睡夢中感覺到有人為她蓋棉被,撫摸小臉,每當她告訴祖母,祖母總是哄著她說:「憨孫兒,那是床母在保佑你長大」,後來因為小女兒找玩伴到牆角祭拜床母,因怕露出藏匿父親施儒珍的破綻,祖母才告訴她,爸爸躲在柴房牆內,要叫爸爸只能在屋內牆上輕聲叫,在屋外就只能心中叫爸爸,不然會害爸爸和全家都被抓。
此後小女兒總是在傍晚時候,站在水缸蓋上頭,撒嬌的等著滿臉鬍渣的爸爸背她,看著似陌生又熟悉的爸爸剪鬍鬚和指甲,她也會到屋外撿菸頭,讓爸爸過一下菸癮。哥哥施純仲則是幫忙送飯和在屋外把風。
這樣「失落的親情,風中的哭泣」的日子,不知過了多久,孩子們不懂,也不敢多問,他們父親在自囚十七、八年後的一九七○年,因黃疸病不敢找醫生醫治,只買成藥吃,終於病逝家中,得年五十五歲。施儒昌和施純仲以門板為棺木,在屋後草草埋葬,結束施儒珍在家中自囚的歲月。

自囚三款:施儒珍、鄭南榕、與施明德 文/ 張肇烜 自由時報 96-04-02
台灣史上有三次著名的自囚,分別代表不同的歷史與時代意義。
出生新竹香山的施儒珍,少時深具抗日思想,曾密謀抗日活動,遭判刑六年。在二二八事件後,他對貪污腐敗的國民政府徹底絕望,開始參與左翼的讀書會,要推翻國民政府;豈料因而在清鄉中被列為軍警緝捕的對象。他一度試圖躲在舅舅家,沒想到三天的借住,卻連累舅舅長達三年的牢災;而後他又躲到堂伯家旁的洞穴兩年,最後才在弟弟的掩護下返家。即使回到家,他還是藏在柴房牆壁內的二尺夾層,就這麼度過了十八年的自囚歲月到死方終。
而十八年前「外省囝仔」鄭南榕的自焚,更使人肅然起敬。他創辦《自由時代週刊》,「爭取百分之百的言論自由」、抗議國民黨政府戒嚴、成立二二八和平日促進會,推動二二八事件的平反,並主張台灣獨立,推動新國家運動,因而不見容於國民黨當局。一九八九年一月二十一日,鄭南榕收到「涉嫌叛亂」的傳票,當下他立即展開自囚行動,長達七十一天,至四月七日上午八點多,國民黨軍警包圍雜誌社,破門闖入之際,鄭南榕反鎖進入總編輯室,引火自焚。他的果決殉道,對照了國民黨政權的黑暗;猛烈的火勢,也燒出台灣今日的政治光明。
最後,則是倒扁總指揮施明德的自囚。去年九月施明德展開倒扁運動,帶領紅衫軍「螢光圍城」、「遍地開花」。然而,這場運動的針對性,「反貪腐」卻不怎麼反國民黨的貪腐,違反了公民運動的核心價值,終至草草收場。先前揚言「隨時準備殉道」的施明德,開始「自囚」,還宣稱要讓未來史家把這段自囚歲月加到他的「坐牢年資」中。他在自囚聲明裡還表示要「自我囚禁,直到阿扁下台」。沒想到,昨天,四月一日愚人節這天,他突然宣布結束三個月餘的自囚,準備繼續倒扁。
三段不一樣的自囚歲月,寫著三段不同的人生故事。施儒珍堅持「不入國民黨的牢房」,直到年老死去,他都自囚於柴房的二尺夾層牆內,女兒終生都無法大聲地喊叫「爸爸」,怕會害全家被抓。這是白色恐怖時代最失落的人倫悲劇。
鄭南榕自囚,誓言「國民黨抓不到我的人,只能抓到我的屍體」,用行動抗議威權體制的自由箝制和民主桎梏,為台灣史寫下最光明、最悲壯的一頁。
而施明德的自囚則是提前告終,更預告紅衫軍幹部有可能籌組新政團。整個行動看不出果決的生命承諾,看不出論述的深層意涵。使得幾個月來所謂的「殉道」與「自囚」,彷彿在愚人節這天做出適時而合宜的自我評價了!(作者為中山醫學大學醫學系學生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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